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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锦绣,你还是走吧,二爷不能见客。」石浩无奈地叹了口气,对缩在墙角一动也不动的锦绣好言相劝。
锦绣瞪着一双美丽而空洞的眼睛,怔怔凝视着面前的空气,头发散乱,脸色苍白,那种神色僵硬得有点吓人。
石浩烦恼地耙了耙头发,自从那天把她和二爷救回来,锦绣刚一苏醒,就非要吵着找左震。医生不准她进房,她就在外边等--已经等了两天两夜了,不吃饭、不喝水、不睡觉、不说话,一动也不动,固执地倚着墙根坐在这里,死死盯着那道门,像傻了似的。
说来也怪,那天二爷飞车去救人,不就是为了锦绣吗?可是,当他从沉重的伤势中醒来,唐海好心地提议让锦绣进来陪着他,他却坚决不准。
关于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,二爷和锦绣都没有说,像是锯了嘴的葫芦,又像是都不愿再提起。可是,他和唐海都好奇得要死。
再这么熬下去,锦绣不活活饿死才怪。
石浩招手叫人拿来碗热汤,蹲在锦绣旁边,「二爷已经醒了,只是还不能说话移动,不方便应酬探视,你且放心,先吃点东西,再回去慢慢地等。」
锦绣干涩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祈求之色,像是在哀求他,允许她进房去看一下。
「二爷不见,我也……没办法呀……」石浩被她弄得心里酸酸的不是滋味。「你要在这儿等,二爷还没好你已经先躺下了。天这么冷,你又不吃不喝的,这怎么行。」
锦绣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睛。
她已经没有力气再流泪,没有力气再多说话,所有的意识都在远处飘荡,只是心里一阵一阵地绞痛。提醒她那一场噩梦是多么真实地发生过。
不,她不要任何人的安慰,她要左震。
锦绣屈起膝,把脸埋在膝头上。她不想听那些话,告诉她左震不见她。可是每个人都那样说,他们都在赶她走。
可是,见不到他,她死也不甘心。
第四天。石浩实在憋不住了,伏在左震床头,小心翼翼地提起:「二爷,你好些没有……锦绣还在外面,我看她是不肯走了。」
左震眉头一蹙:「不见。」
石浩有点为难:「可是,她固执得很,四天来都不肯吃东西也不肯睡觉,半痴呆的样子……赶她也赶不走。」
「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?」左震一恼,沙哑的声音提高了几分,却牵动伤处的剧痛,使他紧紧紧地一挫牙关,「把她拉出去。」这么多膀宽腰圆的彪形大汉,会拖不动一个纤弱的小女人?难道他一躺倒,说的话就不管用了?
「是,是!二爷,你别生气,我马上办,马上办。」石浩吓慌了手脚,赶忙噤声。天杀的荣锦绣,害他又挨一顿骂。现在二爷有伤在身,心情也差得很,还是不要再惹他为妙--锦绣到底是做了什么,让二爷这么生气?二爷他可不是个心胸狭窄的人哪。况且他对锦绣那种特别的关照爱护,任谁都瞧得出他的心意;怎么突然之间,就全变了呢?
还有锦绣,本来多么漂亮的一个姑娘,现在凄惨得像个鬼似的,要多吓人有多吓人。看上去,她已经快要撑不住了。
可是硬拖她走吧?看她那种样子,连铁石心肠的人也会心软,遑论一向粗枝大叶却心肠最软的石浩。邵晖回来之后就忙着应付剿灭华南帮,一心**,哪有闲心管锦绣的闲事。要不然,以邵晖的冷硬倒可以派上用场,把锦绣弄出去。再说,赶走了她,她能去哪里?
石浩头痛地叹着气。
现在只有一个人,似乎可以帮得上忙。只是那个人也不是好说话的主儿,她会答应出面管这件事吗?
********************
傍晚,天色刚刚开始暗淡。
走廊里传来高跟鞋叩击地面的轻响,一个优美的身影出现在锦绣面前。深紫织锦旗袍,一把波浪般的长发,矮矮地在颈后盘了一个松髻,光线不好,看不清楚脸孔,只觉腰肢纤细,姿态宛若春水荡漾一般的柔美。
「锦绣。」来的是殷明珠。
她俯下身,注视着蜷缩在墙角的小小身影,那惨白枯槁的脸孔,蓬乱的头发,肮脏的衣裳--一双空洞的眼睛,茫然盯着地面。这是锦绣?明珠吃了一惊。石浩劝她来的时候,她还再三推托,不相信事情有他说的那么严重。现在看来,石浩不仅一点也没有夸张,而且根本就形容得还不够火候。
明珠不知道心里涌动的情绪是怜悯还是疼惜。她恨荣家,这恨意如此强烈,以致于把锦绣赶出门的时候,她都感觉不出有一丝内疚。但实际上,明珠根本不明白自己到底恨锦绣什么?无辜的她一样是荣家抛弃的可怜虫,被迫离乡背井,漂泊异地,受尽凌辱和白眼。
那天在**,锦绣还曾经那样勇敢地挺身而出,仗义直言,企图用她微小的力量,来保护姐姐的尊严。当时,虽然明珠嘴硬,其实心里早已经软下来;只不过碍于面子,她不愿低头而已。
左震其实说得对,不管承不承认,锦绣是她的妹妹,她们身体里流着相同的血液,这是无法否认的事实。
至于这次锦绣和左震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,明珠并不清楚,可是她知道,左震的冷淡绝决只是他的表相,他不是一个绝情绝义的人。这件事必定不是简单的误会。
「锦绣,看着我,我是姐姐。」明珠温柔地抱着锦绣的肩头,「我带你去看二爷,好不好?」
受伤小动物般的一声呜咽,倏地逸出锦绣的唇畔。她真的已经绝望,马上就要崩溃了,为什么左震始终不肯见她?明珠是向先生的人,她跟左震英少都熟悉,既然明珠答应带她去见左震,就一定有办法做到,是吧?*******************
殷宅。
光线透过纱帘,影影绰绰地映在室内。明珠手指间梳拢着锦绣的长发,凝神听她絮絮讲述着事情的始末;锦绣的精神还是不好,几乎说得颠三倒四,而且每隔一段话就会重申:「不是我,我没有出卖他,真的。」
拼拼凑凑,明珠总算听懂了一个大概情形。「事情的经过,就是这样?」明珠叹了口气。锦绣是不是少条筋,麻子六说那种拙劣的谎言,也能骗到她,真不知道左震到底看上她什么?「我劝你还是放弃吧,左震手下留情没要你的命,已经是个奇迹了。你还想自己送上门去?现在石浩邵晖他们还都不知道,若是他们当时在场,锦绣,就算左震不杀你,你以为还可以活到现在吗?」
「可是,我想见他。」锦绣不肯死心。
明珠蹙起眉头,拿她没辙。「现在他正在气头上,不会见你,我看你还是省省力气吧。」
「我一定要向他解释。」锦绣固执得像块石头,「他不能这样误会我。」
「你真是--」明珠把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咽回去,「好,就算他有这个耐心听你解释,体谅你的立场,你也得等上几天再说呀。先把自己身子养好了,才有精神体力去找他。来,再喝一碗粥,一小碗就好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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锦绣这一等,就等了七天。
她都不知道这七天自己是怎么过来的。
周围有什么人,发生了什么事,她全都不知道,只是坐在屋子里,疯狂地思念着左震。左右的左,震动的震,这样简单的两个字,却一再炙痛她每根神经,就连她的呼吸,都彷佛带着对这两个字的呼唤。长到这么大,锦绣头一次知道想念一个人,原来是这样朝朝暮暮,铭心刻骨的一件事。她的所有念头所有意识都在想念他,他的声音、他的气息、他唇边的微笑,他眼底的温柔,他的胸膛和肩膀,他的眉毛和眼睛……疯了,快要疯了。锦绣已经被这种无休无止的想念纠缠得快要发疯。
爱上左震之前,她还一度以为,自己爱的是英少。现在才懂得,那不过是种感激,是种仰慕,同爱一个人的滋味,完全不一样。
只是现在才明白,会不会太迟了?
「锦绣,午饭怎么又没动?」明珠看着搁在桌上的托盘,食物已经冷却,显然没有动过筷子的痕迹。「你非得每餐饭都要我来看着才肯吃吗?」明珠一边埋怨,一边把手里的一盅鸡汤放下,「把这个喝掉。」
「哦,好。」锦绣乖乖地端起汤,十分配合地喝下去。
「这才像我殷明珠的妹妹,别那么没出息,为了男人要死要活的。」明珠笑了,满意地点了点头,「我上来是要告诉你,今天晚上左震会去一趟**。他原本不想去,是向先生亲自一而再地请他,才……」
「**?是**吗?」锦绣慌乱地抓住她的手臂,汤碗滚落在地上,汁水溅了她一身。也许惊骇之间被呛住了,锦绣剧烈地咳嗽起来,引得反胃,刚才喝下去的鸡汤,又被她尽数呕吐出来。
「天哪!」明珠真是受不了,「你不要这么激动好不好,你这个样子,我哪敢再提起左震?」
「我很好,我不激动。」锦绣急急表白,双颊烧红,眼神焦渴地在明珠脸上搜寻,「刚才你说的是真的吗?他真的会去**?」
「当然。」明珠无奈地点着头,「你不要这样抓着我,我的手都快被你扭断了。」
「我要去找他!」锦绣像根弹簧似的跳了起来,开始满屋子乱转地翻箱倒柜,「穿什么好呢,要不然戴这个珍珠耳环吧……可是胭脂水粉都没有,这怎么行,我的脸色这么难看。明珠,你的借给我用,好不好?」
明珠看着她,忽然有点心酸。是什么力量让温婉的锦绣变成这样?这是锦绣的悲哀,还是女人的悲哀?
选衣服,挑首饰,沐浴熏香,梳头更衣,细细地化妆,锦绣紧张激动地打理着自己。可是,也许太过忙乱了,头发怎么梳都不满意,首饰的色泽又似乎不够搭调,胭脂搽得不太匀,口红又好象上浓了……锦绣从来没有对自己的样子这么挑剔过。
她一直在不停地考虑,见了面应该说什么,做什么,她一定要好好地向左震解释,她只是上了麻子六的当,她绝对没有存心出卖他。
可是他不会相信她。她知道,他不会相信。
一直到坐上了车,锦绣仍然怔忡不安地问明珠:「我这个样子,是不是太难看了?都没有太多时间准备……」
「明珠安慰地拍拍她:「放松一点。你这个样子,一见了左震,说不定就会晕倒。」
锦绣勉强笑了一下,点着头。她也知道自己太过紧张,可是,天啊,她要见到左震了,马上,立刻!锦绣的心不听话地狂跳。
车窗外的景物,向后飞掠而过。
那个街角,不是望海楼教堂吗?锦绣还记得那尖尖的楼顶,鲜艳的玻璃和门前宽大的穹顶。曾经有个下雨天,她走迷了路,只好躲在那门下躲雨,却看见一辆车停在她的面前--那天,阴暗而寒冷,凄迷的冷雨织成灰蒙蒙的网,孤单的她彷徨四顾;是左震出现在伞下,温和地叫了她一声,「锦绣,上车。」
她多笨啊,居然不懂珍惜那份在雨中笼罩她的温暖。那个时候她就已经开始喜欢左震了,只是,她当时一点都没有觉察到而已。
***********
车子很快到了**夜总会。
熟悉的金碧光辉,熟悉的喧哗热闹,一下子扑面而来。锦绣一步一步走人大厅,心头蓦然百感交集--就在这华美宽广的大堂里,左震亲手教她跳了第一支舞。她甚至还记得,那是自己第一次那么靠近他,近得可以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气息。当时明明已经爱上她的左震,那样耐心和包容,为什么她居然蠢得看不出来?还口口声声要急着赢得英少的赞许。
在那张桌子旁边,他为了她,动手教训凌辱她的客人;在那道门前,他把醉酒的她抱上车……分明是熟悉的地方,熟悉的景物,可是那个她所熟悉的人,在哪里?
锦绣不禁掩住了眼睛。心好痛,痛得她不能再看下去。
「殷小姐、荣小姐!」领班是认得她们的,眼睛一亮地过来招呼。不简单哪,两朵姊妹花,一个做了向先生的女人,一个深得左二爷的宠爱。对她们两个,谁敢不殷勤?
「二爷和向先生都到了吗?」明珠优雅地边走边问,手里摇着小巧的檀香扇。
「就在楼上包厢,来了有一会儿了厂领班十分客气地在前边带路。
锦绣一步一步走上楼梯,心跳越来越猛烈,呼吸越来越紧张,脑袋越来越晕眩--左震,她深爱的左震,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。锦绣握紧了扶手,不由自主地深呼吸,这么多天的等待,这么多天的渴望,马上就可以成为现实。
门终于开了。
锦绣呆呆地站在门口,看着里面那个男人。
没错,是左震。十几天没见,他非常明显地削瘦了一圈,脸色也略见苍白,可是,这丝毫也没有减损他的英挺俊秀。重伤新愈,他裹着件紫貂皮大氅斜倚在竹榻上,还是冷冷的、淡淡的,带着几分温文的疏离。
向先生和英少也在,还有石浩、唐海他们。桌上是热腾腾香气四溢的小火锅,旁边还有几个服侍酒菜的女人。』
一屋子热闹的气氛,在门开的瞬间,骤然陷入了一阵静默。鸦雀无声,每个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锦绣脸上。
准备得再怎么充分,已经逼自己背过千百遍,锦绣还是忘了自己应该说的话。
她的大脑一片空白,浑身都在轻轻地颤栗。不知道因为什么,此时此刻,她却想起了那天左震最后看她一眼的眼神--那么深的爱意,那么冷的憎恨,爱恨交缠,进退两难!一时间,他的心碎,她的心醉,一切一切的过往,在面对他的这一刻,突然一幕幕地浮现在眼前,那曾经深情的滋味,千丝万缕都往心头绕。
左震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,说了两个字:「出去。」
锦绣听得分明。她应该觉得羞辱,她应该维持自尊,她应该昂起头离开这里。可是这么多个应该,她居然没有一样做得到。
「左震……」她低声唤出他的名字,泪水迅速充盈了整个眼眶。她想哀求他,求他原谅她,可是怎么都说不出口。
不是因为脸面和骄傲,不是害怕他的羞辱和别人的嘲笑,只是因为心里的酸楚,已经哽住了她的咽喉。好不容易才来到这里,好不容易才见他一面,此刻她心里的滋味,纵然是千言万语也说不清楚。
「二爷,她是我的妹妹锦绣。」殷明珠特意把「我的妹妹」四个字说得特别重。锦绣只是来求和,不是来受辱,她爱左震又不是她的罪过。
「既然你们预备演一出合家欢:我这个外人临时退场也无妨。」左震欠起身,旁边的石浩本能地伸手扶他,却被他一把推开。
「震!」向英东有点不忍心。这样对待女人,不像是左震一贯温文有礼的作风。「大家都是自己人,何必这样呢?」
左震微微一笑,语气却有些生硬:「我还有事,先走一步。」
「有什么事也给我坐下,等伤好了才办也不迟。」向寒川也发话了,左震今天是怎么了,这样沉不住气,连明珠的面子都不给。锦绣又不会吃人,和她在一个屋子里面呆一会儿,真的就有那么难为他?伤势刚略有起色,也不过才能下床走动,有什么天大的事非要他亲自赶着去办不可?难道他手下的人都死光了不成。
「我走。」锦绣突然清晰地开口。她盈满泪水的眼睛里,像是有着说不出口的千言万语,消瘦的脸上却绽放着淡淡的光辉,美丽得惊人。
「你要我走,我就走。」她的语声温柔而坚定。「本来,我一心一意地找来这里,是想跟你解释。这些天来我一直拚命地想要解释给你听。可是,现在不需要了。对我而言,看见你是平安的,好好地站在我面前,已经可以心满意足了--我还奢求什么?」
她一步一步向后退,目光凝在左震脸上,喃喃地补充:「扫了大家的兴,真对不起。」
别人不懂左震,她懂。
左震是真的不想见她,不是存心羞辱她,也不是故意**她。他是真的不愿意再为她而心动,为她欢喜,为她意乱情迷。 过去的事情,种种恩怨,他已经永远不想再提起。
看着左震,她触摸得到他那份绝决和疏远。是熟悉的脸,熟悉的人,只是感觉已经变得陌生和遥远。
事已至此,她还有什么可说的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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码头回来之后,锦绣就几乎没有好好地吃过一顿饭。左震已经放弃了,他不想再被她纠缠。因为怕给明珠增加负担,锦绣辛苦地伪装着无所谓,面对明珠费心准备的美食补品,纵然她胃里如同塞满了石头,还是强迫自己努力地吃下去--可是,呕吐得实在太厉害,几乎连水也喝不下。一连几天都吐得昏天黑地,锦绣不得不去看医生。
「恭喜你,有喜了。」那位大夫慈祥地递给她药方,「回去吃点安胎补气的药,多休息。」
锦绣一时反应不过来,他说什么,有喜了?
「您刚才--说什么?!」太过惊愕,锦绣呼的一下站了起来。大夫吓了一跳,又重复一遍:「你有喜了。就是说,你有了身孕。」
锦绣目瞪口呆!她居然怀了左震的孩子?1一刹那间,锦绣分不清是震惊,还是狂喜;是恐惧,还是振奋。左震不要她了,可是他的骨肉却正在她腹中。这个小小的生命,有她一半,左震一半,这一刻锦绣突然觉得离左震是那么的近,似乎两个人是一体,血肉相连、呼吸与共。
锦绣掩住脸,泪水纷落如雨。
「谢谢你,谢谢你。」她朝那名错愕的大夫再三鞠躬,一边落泪,一边却忍不住地微笑。她不知道自己喃喃地谢着谁,是老天,是左震,是眼前的大夫还是她身体里面这个孩子?只是所有的空虚突然之间被一下子填满,没有漆黑,没有孤寂,她轻轻拥抱自己的腹部,觉得整个人都被喜悦照亮。
她的,她的孩子,那些缠绵缱绻的夜晚,那些两心相印的激情,彷佛又回到了身边。它是左震的拥抱和吮吻,是左震的温柔和激烈,是她曾经拥有过的万般宠爱,无限关怀。是左震亲手把它种人了她的身体里。
左震可以恨她,可以不要她,但今生今世他永远也不能再离开她。她会把这个孩子生下来,把他养大成人,看他结婚生子--他体内流着左震的血液,而他却是永远永远属于锦绣的。
「哎,别走啊,你的药还没拿--哎!」大夫徒劳无功,满脸无奈地在后面喊。这女人怎么了,这样又哭又笑?***********************

明珠: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,我已经离开上海了。我只是上海的一个过客,事过境迁,不会再有人记得我的存在。但是,对于这段日子里发生过的一切苦难和幸福,我都会终生感激。这样真切地爱过,还有什么是值得后悔和遗憾的呢?
天下之大,总会有我的容身之处。不用担心我的生活,经过这么多事情,我已经不再是那个柔弱无知的荣锦绣了。相信我,我会好好地照顾自己。
深深地祝福你,亲爱的姐姐,祝你幸福平安。也祝福上海每一个关心过我、爱护过我的人。至于左震,我会用尽我的余生,爱他,也爱他赠与我的一切珍贵和美好。
锦绣字看着明珠手上这封信,每个人脸上都是沉重之色。
「她留下这么一封信,就走了?」向英东几乎不敢置信,这丫头就这么放弃了,那左震怎么办?「锦绣是不是疯了,当初不是走投无路,才被迫到上海来投奔你的吗?」
明珠急得团团转,「她一个姑娘家,又没有亲人朋友,能跑到哪里去?上次如果不是你们救了她,她早已经在街上没了命。」
「也许她真的是死心了。」向寒川长叹一声,「上海是个伤心地,还留下来做什么?」
向英东懊恼地一拍桌子:「可是事情还不到结束的时候,她就这么一走了之?留下这么大一个烂摊子谁来收拾?况且,上海再怎么不好,毕竟明珠还会照顾她,这一走,在外边万一遇到什么岔子,死在哪里都没人知道。」
「二爷太过分了。」明珠忿忿不平,「他既然喜欢锦绣,就应该了解她的性格,锦绣是笨了点,不够圆滑、不懂虚伪,可是她怎么可能背叛二爷?连他自己都被麻子六骗过去了,锦绣会上当有什么好奇怪的?何必做得这么绝,一点余地都不留。」
「他为什么要留余地?」向英东替左震叫屈,「当时他要是没了命,谁会给他留余地?换成你,你会若无其事么?」
向寒川头痛地插了进来:「都什么时候了,你们还在这里吵些没用的?不管谁对谁错,先得想办法把人找回来。」如果锦绣真的遇到意外,这种结局是谁也不愿意看到的。而且,目前除了锦绣之外,还有谁能治得了左震那种症状?他现在变成什么样子,说他放得下,白痴才相信。
为什么一旦遇到感情的事,再怎么高明冷静的人也会失去常态?就连左震都不能例外。明珠在屋子里走来走去,心急如焚。「可是人海茫茫,她又走得这么彻底,天南地北的从哪儿找起啊?昨天我要是没上蔡家打通宵牌,就能早点发现,也许还来得及去追她。可这都过了一天一夜,只怕早已经离开上海十万八千里了,找起来谈何容易!」
「不见得要你去追。」向寒川把她按进椅子里,「这件事我自会想办法。只要不是插了翅膀飞出去,就一定有迹可循。只是她存心躲着我们,查起来的确麻烦,你先耐心等着。」
明珠抱住他的腰,把头埋进他的外套里:「可是我担心,还没找到她,她就已经遇上麻烦了……寒川,我只有这么一个妹妹。」
向英东受不了地在后边摇着头,真不知道是谁当初把锦绣赶出去的。如果不是碰巧遇上左震,锦绣哪还有命活到现在。只不过,左震不管闲事的规矩是对的,才一伸手,就惹上这么一桩斩不断甩不脱的**烦,还差点毁了他一世英名。女人埃
「其实我们也用不着在这边穷紧张,」向寒川突然微笑,「大伙儿别忘了,这里还有一个手眼通天的人物可以利用,这种操碎心跑断腿的活儿就让他去做好了。」
「谁?」明珠讶异地抬起头来。
向英东也是一怔,但随即醒悟过来,不禁也会心一笑。姜还是老的辣,不过男人还真是没出息,为了哄身边的女人开心,可以这样算计自己的兄弟。
「是左震。」他替向寒川报出答案。
「他怎么会去找锦绣?」明珠忧虑地蹙起眉头,「他要是想留她,就不会这样绝情地把她赶出来。你们没见过锦绣回来时那种失魂落魄万念俱灰的样子。」若不是彻底绝望,她怎么会离开上海?还指望左震去找她?
「失魂落魄、万念俱灰?」向英东笑了起来,「拜托,我还以为你形容的是左震。他有多么在乎锦绣,就算瞎子也看得出来。你什么时候见他这么心浮气躁过?如果不是一贯定力惊人,他早就崩溃认输了。不过--」他转头看向寒川,「我看他也撑不了多久了。」
向寒川有点无奈,「他的事,还是让他自己解决比较好。」
「我们急得跳脚,忙着上天人地地找人,却放他在一边凉快,未免也太便宜他了吧!」向英东出谋献计,「况且追查起这种事来,左震的路子比我们广。」
「问题只在于,怎么能让他停止作茧自缚,重新正视自己的感情……」明珠还没说完,就听见有人「笃笃」地敲门。来得真不是时候,这会儿谁还有心思应付别人?
「阿姐,有个药店的伙计找锦绣。」门外站着俏生生的阿娣。她的神色颇怪异,欲言又止的样子。
向寒川、向英东和殷明珠互看一眼。找锦绣?还是药店的伙计?这是哪来的关系。「叫他上来。」明珠吩咐。
不大一会儿工夫,青布对襟短衫、剃着个茶壶盖头,一脸青涩的小伙计就诚惶诚恐地出现在门口了。「我是济仁堂药房的学徒,周师傅让我来找一位姓荣,叫荣锦绣的太太。」
什么,太太?明珠先沉不住气了,「你胡说什么,锦绣还没出嫁,她当的哪门子太太?」』
「不,不会吧……」小伙计吓了一跳,「可周师傅说,她上次走得太匆忙了,交了钱却忘记把药带走,所以特地叫我送到府上来……」
明珠狐疑地打量着他,锦绣什么时候去看过病,怎么连她都不知道?前一阵子她好像有点胃不舒服,叫她去找个大夫看看,她又总是拖着,难道是因为这个病?
「你拿的那什么药?先放着吧。」人都走了,要这几包药还有什么用。
「哦,好。」那小伙计搁下手里提着的药包,转身刚要走,又回过头来,「对了,周师傅还要我转告她,这药每包煎两次,一共分十次喝完,虽然是安胎补气的药,一下子吃太多也不好……」
「什么?!」一屋子三个人,齐声大喝:「你说这什么药?」
「……」小伙计吓得倒退两步,「安……安胎药。」
全场傻眼,面面相觑。
锦绣,怀孕了?
「这丫头怎么这样傻。」明珠禁不住红了眼圈。出了这样的事,为什么一声不吭地一个人远远躲开?外面有谁会照顾她?就算左震不要她了,上海还有个姐姐埃
「他还真是能干。」向英东一脸震惊之余,居然还有空调侃一句。
「这下子,我赌左震不出三天就亲自出来找人了。」向寒川若有所思,左震从小是孤儿出身,所以对家的执着渴望也比别人来得浓厚,他一直迟迟不肯成家也是因为这个理由,宁缺勿滥。但现在不同了。他深爱的女人,怀了他的孩子。看他还能嘴硬到几时?
「我的看法是,请将不如激将。」向英东替在场的人下了结论。受了这么多天左震的冤枉气,他也总得找回一点才公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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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们到左震那边的时候,已过了中午。
左震正背对着门站在窗前,旁边的账册文件堆积如山,坚叔正站在一边捧着本仓库的入库单子喃喃念着:「十二月二十八日,十七号库房人华泰贸易行煤油一百三十桶,但因为蜡封不严,稍有泄漏……」
「别念了,坚叔。」向英东同情地打断他。念了这么久,连嗓子都说干了,也不知左震听进去没有。
「是,英少。」坚叔如蒙大赦,赶紧退开两步,眼睛却望着左震,「二爷……」
「你先下去。」左震连头也没回,把手里抽了一半的烟捻熄,弹出窗外。英东昨天才来过,今天又跑来做什么?难道闲得没事可做就非要来打扰他不可?
「锦绣走了。」说话的是向寒川,声音冷而沉。
左震的身子明显地一震。
「这关我什么事?我又不是她爹。」他还是没有回头,看样子想硬撑到底。只可惜,他僵硬而紧绷的背影明白无误地出卖了他的心思。
向英东叹了一口气,接着掷出**:「但不幸的是,你的确已经做爹了。锦绣她怀孕了。」
一室静寂,鸦雀无声。
左震终于缓缓地、缓缓地转身,被烟熏红的双眼,不敢置信地盯着面前的人:「英东,再说一遍,她怎么了?」
「锦绣已经离开了上海,因为她知道自己有了你的孩子。」向英东把手里的信递给他,这是锦绣的笔迹,他总该认得吧。
左震咬紧了牙关。锦绣离开了上海,她选择从他的世界里消失。不错,他应该觉得愉快,从此解脱,不必再辛辛苦苦地伪装,不必再千方百计地遗忘,不必再彻夜纵酒买醉,不必再苦苦压抑见她的欲望。只要他愿意,仍然可以过着热闹的生活,招招手就会有女人爬过来舔他的脚。可是,他还缺什么?为什么他会这样空,这样慌,这样乱了方寸?为什么他会这样心痛如绞,心乱如麻?
锦绣终于说了爱他。他已经等得几乎崩溃。她甚至有了他的孩子,眉毛像他,眼睛像她……不管像谁都好,她居然敢这么一声不响地跑掉?
「这寒冬腊月的,她就算出去也没什么活路,你是知道的。」向寒川细细研究左震的脸色,适时下了一剂猛药。
「二爷早就看锦绣不顺眼了,这回正合适,省得他动手。」明珠在旁边风凉地打着边鼓。
「我看也未必那么糟,锦绣也许是没脸留在上海,去找个乡下地方堕胎去了。她还年轻又漂亮,没必要为这种事赔上一辈子吧。」向英东跷起腿坐进左震的椅子,一脸惬意。「这个消息我们只是通知你一声而已,终于少了这么一个眼中钉,你晚上会睡得好点了。」
「这阵子锦绣的情形大家都看在眼里,二爷,她有多爱你,不是瞎子的人都看得出来。甩开她就像扔掉一块破抹布,你们男人,狠起来还真是绝情埃」明珠似真似假地一箭双雕。
向寒川看着左震的手,虽然他竭力控制,但信纸还是在簌簌地打着颤。这戏演得有点过火了,他开始不忍心,毕竟左震这身伤才刚好了不久。
向英东也识相地闭上嘴。聪明的话是应该收敛一点了,现在左震心思混乱,顾不上理会他的冷嘲热讽,可是他迟早总会清醒,到那时,算计他的人只怕会死得不太好看。
那就换个方式好了。这回改由沉稳的向寒川主导局面。
「震,忘了她吧。一个这样出卖你,甚至置你于死地的女人,有什么地方值得你放不下?」
左震深深吸了一口气,喑哑地开口:「她不是这样的人。」
好得很。向寒川暗暗一喜,脸上仍然不动声色。欲擒故纵,本来是左震惯用的招数,此刻被他拿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,居然一招奏效。
「她把你的**偷给别人,那是事实;她瞒着你跟麻子六出去,也是事实。也许她根本是和那边串通好了的。」
「锦绣心思单纯,想不出这么复杂的花样。」
「被人利用不见得就值得原谅,她毕竟间接地做了麻子六的帮凶。」
「她若想杀我,用不着那么麻烦,机会多得是。」
「可是对你不信任,是导致她上当的直接原因。她为了麻子六的几句话就怀疑你。」
「英东的事情是我一直在回避,没有对她说清楚。我没给她信任我的理由。」
「连她的朝三暮四你也有借口替她开脱?」
「这封信上已经说得清清楚楚,锦绣心里没有别人。」
一边的明珠和向英东目瞪口呆。天啊,这局面怎么会变成这样?明明是左震执迷不悟,大哥前来开导他放弃成见不是吗?为什么现在炮轰锦绣的人是大哥,而口口声声维护锦绣的人却变成了左震?这转变也未免太突兀了。听左震说得这样斩钉截铁,向英东真不知道昨天还视锦绣如蛇蝎的那个人是谁?
这又唱的是哪出戏?
「说得好。」向寒川松了一口气,「你这样护着她,生怕她被人误会,自己却钻不出牛角尖?」这是一场反攻为守,他知道,左震容不得他这样污蔑锦绣。现在,话都已经逼左震说出口,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。
说穿了,真正让左震无法忍受的,不是锦绣的「单纯无知」,而是她的「心有所属」。
「震,不要再难为自己了。去找她回来。」向寒川用力握了一下左震的肩膀,「需要我和英东帮忙就尽管开口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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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年后,北平。
正值隆冬,大雪纷飞。
因为年关将近,家家户户都开始洗涮缝补,杀鸡宰鹅也置办年货了。即便是穷人,也免不了要拿出乎日积攒下来的一点钱,称上几斤白面,割上几块豆腐,给孩子扯块花布,预备过年的时候合家团圆。
大雪中缓缓出现一个小黑点。慢慢移近,原来是个纤细的女人,穿个灰布厚棉袄,围巾裹得严严实实的,一手拐着卖完鸡蛋的竹筐、一手提着块豆腐,在雪地里一步一滑小心翼翼地走着。
锦绣冻得两只手都快要麻了,怕跌跤摔烂了手里的豆腐,不敢走太快,可是心里又着急。天都快黑了,回去喂完鸡,还得赶紧生火,去隔壁的房东刘大妈那里把小初七接回来。锦绣一边走,一边盘算着:筐子里卖剩的几个蛋,就送给刘大妈好了,当作是人家帮忙照看小初七的酬谢。
想起小初七,她不禁微笑了,是个儿子呢,眉目轮廓像极了左震,简直就是另一个左震的幼小翻版。
她给他取了好几个名字,左锦诚、左沪生、左青书、左念一……但是,孩子都出生五个月了,她始终选不准哪一个最好。记得第一次和左震在一起的那个晚上,在长**头,正好是初七,就顺口给他取了乳名,初七。
走到自家破旧的竹栅门前,风雪扑面,隐约可见有人影站在没踝深的雪里。锦绣疑惑地走近前,暗暗提防,天已经快黑了,不会是什么坏人吧?可是,一步一步走近,她突然间觉得有点莫名的紧张,有点……莫名的熟悉……终于,她不敢置信地停下脚步。
那个人,黑色大衣,灰的围巾--是,是谁,她眼花了吗?,锦绣用力揉了揉眼睛,筐子和豆腐都在她的慌乱里滚到地上,但谁会管它。锦绣的心狂跳,分明看见她朝思暮想,相思成灾的那个人,就站在她的面前!
隔着风雪,一步之遥,痴痴相望。
「左震……是你吗?」她怯怯地开口。
左震没有说话,只是向她伸开了双臂。一年了,这一年来,他找得千辛万苦,找得天翻地覆,费尽心思,费尽周折,可是在这一刻,一切都值得了。
一个柔软的身体,挟着纷飞的雪,一头扑进他怀里。左震紧紧地、紧紧地拥住她,那深深的颤栗,闪电般将他贯穿!春去秋来,万里奔波,所有寻觅她的辛酸,都化作了一阵热辣,蓦然袭上他的眼眶。
「是你吗?左震,是你吗?」锦绣抱紧他的腰,一迭声地低低呼唤。不是在做梦吧!终于等到了这一天,终于重回这个她日日夜夜思念着的,温暖熟悉的怀抱里。听不到他的响应,只听见他的心跳在耳边。往日深情,历历上心头。锦绣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!
「初七是你的。」她坦白。
「我们的。」左震温柔更正。
风浓情更浓,雪深情更深。正当两情缱绻时,纵是漫天风雪也动人。
一全书完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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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近我在追这个剧,马上就要大结局拉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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锦绣缘大热,小说其实也蛮好看的,我来转下完结篇,还有没有追剧 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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